花下醉

〔唐〕李商隐

寻芳不觉醉流霞，

依树沉眠日已斜。

客散酒醒深夜后，

更持红烛赏残花。

【译注】

• 寻芳不觉醉流霞，依树沉眠日已斜：寻得芳菲，不觉被美酒陶醉。依着花树酣睡，红日已西斜。流霞：神话中说的一种仙酒。沉眠：醉后深睡。日已斜：夕阳西下。
• 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等到客散酒醒深夜以后，又秉着红烛去欣赏残花。更：再。持：拿着。

会昌二年（842 年）李商隐丧母，闲居永乐，整日种花植树，写诗咏花。本篇就是一首诗人抒发对花陶醉流连的小诗。作者以寻花开篇，继而沉醉花中，最后酒醒秉烛欣赏残花。通篇围绕着花展开，表现出诗人对花的极端喜爱。

起首两句写醉的过程，流露出一种酣醇满足之意。“寻芳不觉醉流霞，依树沉眠日已斜”。在这个美好的春日，诗人追寻着繁花的踪影，不知不觉已经喝得大醉，便在夕阳西下之时，依着花树睡去。诗人因为爱花，所以怀着浓厚的兴趣，殷切的心情，特地独自去“寻芳”；既“寻”而果然喜遇；既遇遂深深为花之美艳所吸引，流连称颂，不能自已，竟不知不觉地“醉”了。“不觉”二字使花之美、酒之醇和人之陶醉都含其中了。而不自知其所以然的情态使笔意极为超妙。这里用“醉流霞”，含意双关，既明指为甘美的酒所醉，又暗喻为艳丽的花所醺。从“流霞”这个词中，可以想象出花的绚烂、美艳、芳香，加强了“醉”字的可感性。诗人借这含意双关的“醉流霞”表达出生理与心理之醉相互作用和奇妙融合。

次句“倚树沉眠日已斜”进一步写“醉”字。因迷花醉酒而不觉倚树，倚树亦即倚花，花长于树上，灿若流霞。由倚树而不觉沉眠，而不觉日已西斜。叙次井然，而又处处紧扣“醉”字。醉眠于花树之下，整个身心都为花的馥郁所包围、所熏染，连梦也带着花的醉人芳香。所以这“沉眠”不妨说正是对花的沉醉。这一句似从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迷花倚石忽已暝”句化出，进一步写出了身心俱醉的迷花境界。

后两句写酒醒后夜半赏花，更显对花之爱。同时也将美好而满足的气氛转至凄凉与孤寂。“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客已散，酒已醒，夜已深，与前半夜寻芳热闹欢欣的情景截然相反，孤独之感重又袭来。在这种气氛中一般人是不会想到赏花的；即使想到，也会因露冷风寒、花事阑珊而感到兴味索然。但诗人对花的喜爱却未减丝毫，想要趁着这夜深人静无人打扰之时，再秉烛独自欣赏残花，对花之痴迷显露无遗。同时诗句中的“红烛”与“残花”又进一步地构成了对比，更显花之残。诗人想到日间盛开的花朵，到了明朝也许就将落英缤纷、残红遍地。一种对美好事物的深刻留连之情油然而生，促使他抓住这最后的时机领略行将消逝的美，便有了“更持红烛赏残花”这一幕。在夜色朦胧中，在红烛的照映下，这行将凋谢的残花在生命的最后瞬间仿佛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光华，美丽得像一个五彩缤纷而又隐约朦胧的梦境。夜深酒醒后的“赏”正是“醉”的更进一步的表现，同时也表现诗人对美好事物即将逝去的不舍，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整首诗围绕着花进行，特别是最后一句更显出对花的痴迷。不仅爱盛开之花。甚至也能从凋落之花中看到美，甚为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