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郭给事

〔唐〕王维

洞门高阁霭余晖，

桃李阴阴柳絮飞。

禁里疏钟官舍晚，

省中啼鸟吏人稀。

晨摇玉佩趋金殿，

夕奉天书拜琐闱。

强欲从君无那老，

将因卧病解朝衣。

【译注】

• 此诗入选《唐诗三百首》卷六。
• 《赠郭给事》是一首酬和诗，是王维晚年酬赠与给事中郭某的。给事即给事中，是唐代门下省要职，常在皇帝周围掌宣达诏令，驳正政令之违失，地位显赫。
• 洞门高阁霭余晖，桃李阴阴柳絮飞：东门高阁凝聚着太阳的余辉，桃李盛开，柳絮飞扬。洞门：指重重相对的宫门。霭：暮霭，傍晚时分的云气。
• 禁里疏钟官舍晚，省中啼鸟吏人稀：宫中钟声疏落已到傍晚，门下省中听得见鸟儿的鸣叫，往来的官吏稀少。禁里：皇宫
• 晨摇玉佩趋金殿，夕奉天书拜琐闱：早晨戴着玉饰恭恭敬敬地上朝，傍晚捧着皇帝的诏书朝拜回来。玉佩：玉制佩饰，古时贵族方可佩带。趋：快步疾行，以示恭敬。句中指上朝。拜琐闱：指下朝。
• 强欲从君无那老，将因卧病解朝衣：虽然尽力想追随你，无奈年老多病，将因为卧病而辞官退休。无那：无奈。无那：无奈。解朝衣：脱去朝服，指辞去官职。

王维的后半生虽然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然而在他的诗中，这类应酬的题材甚多。这首诗既颂扬了郭给事，同时也表达了王维想辞官隐居的思想。在写法上，诗人最突出的是捕捉自然景象，状物以达意，使那颂扬之情，完全寓于对景物的描绘之中，从而达到了避俗从雅的艺术效果。

首联“洞门高阁霭余晖，桃李阴阴柳絮飞”写郭给事所在门下省的暮春晚景。门下省官署大，其间门户重叠楼宇高耸，在落日余晖下，十分壮丽。时当暮春，院中的桃李已成绿荫，柳絮轻轻飞扬。郭给事在这样幽雅的环境中居官是很可乐的。诗的前两句着意写郭给事的显达。第一句“洞门高阁”，是皇家的写照，“余晖”恰是皇恩普照的象征。第二句“桃李阴阴”，突显郭给事桃李满天下，而“柳絮飞”意指那些门生故吏，个个飞扬显达。前后两句描绘出了郭给事上受皇恩之曝，下受门生故吏拥戴，突出了他在朝中的地位。

颔联“禁里疏钟官舍晚，省中啼鸟吏人稀”写郭给事在省中值晚班的悠闲自在。宫禁晚钟敲响，官吏散归，留下一片清静给郭给事，他怡然自得地欣赏着鸟鸣。作为门下省的副长官，他掌管着审核政令的重大职事，若有心于国事，如何能有此闲心欣赏鸟鸣？联系杜甫在门下省值班时“不寝听金钥，因风想玉珂。明朝有封事，数问夜如何”（《春宿左省》）的情景，便可知道郭大人是位怎样的官吏了。此联的“官舍”、“省中”均指门下省，重复用词也表现出作者的无话强说之状。此两句写郭给事居官清廉闲静。如果说前两句景状是华艳的，这两句就转为恬淡了。一个“疏”字，一个“稀”字，正好点染了这种闲静的气氛。诗人描写“省中啼鸟”意味甚浓。一般说，官衙内总是政务繁忙，人来人往，居然可以听到鸟儿的鸣叫声，正活画出郭给事为官的闲静。王维作诗，善于抓住平凡无奇的景物，赋予某种象征意义。“省中啼鸟”，看是描写了景致，其实是暗喻郭给事政绩卓著，时世太平，以致衙内清闲。虽是谀词，却不着一点痕迹。

颈联“晨摇玉佩趋金殿，夕奉天书拜琐闱”是写郭给事官职显要。早朝摇弄出玉佩的美音去金殿朝见皇帝，傍晚捧着皇帝诏书回到门下省给官吏们宣读。他那恭谨之状，有一个“趋”和一个“拜”字描写了出来。“晨”、“夕”两字则使人感到他紧随皇帝左右，处于令人嘱目的地位。从全诗结构看，这里是极扬一笔，为最后点出全诗主旨作铺陈。

诗的末两句“强欲从君无那老，将因卧病解朝衣”作了一个急转，以谦恭的语气写出了诗人自己的意向：我虽想勉力追随你，无奈年老多病，还是让我辞官归隐吧！这是全诗的主旨，集中地反映了诗人的出世思想。唐人的很多酬赠诗中，往往在陈述了对酬者的仰慕之后，立即表达希冀引荐提拔的用意。然而王维此诗，却一反陈套，使人感到别开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