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过贾谊宅

〔唐〕刘长卿

三年谪宦此栖迟，

万古惟留楚客悲。

秋草独寻人去后，

寒林空见日斜时。

汉文有道恩犹薄，

湘水无情吊岂知？

寂寂江山摇落处，

怜君何事到天涯！

【译注】

• 此诗入选《唐诗三百首》卷六和人教部编版九年级语文教材。此诗属于“四支（平）韵”。“过”具有拜访、参观的意思。
• 三年谪宦此栖迟，万古惟留楚客悲：贾谊被贬在此地，居住三年，可悲的遭遇千年万代令人伤情。贬宦：贬官。栖迟：淹留。像鸟一样敛翅歇息，飞不起来。楚客：流落楚地的客，指贾谊。楚客，一作“楚国”。
• 秋草独寻人去后，寒林空见日斜时：我在秋草中寻觅你的足迹，在寒林里空见夕阳缓缓地倾斜。
• 汉文有道恩犹薄，湘水无情吊岂知：汉文帝为何独对你恩疏情薄，湘江水无意凭吊又有谁知情？
• 寂寂江山摇落处，怜君何事到天涯：寂寞冷落深山里，落叶纷纷，可怜你不知道因何被贬到此地呢？

这首诗通过对汉代文学家贾谊不幸遭遇的凭吊和痛惜，抒发了诗人本人被贬的悲愤和对当时社会现实的不满情绪。

首联“三年谪宦此栖迟，万古惟留楚客悲。”诗人只身来到长沙贾谊的故居，伤今怀古，感慨万千。以“万古”呼应“三年”，想那贾谊被贬长沙三年，就像鲲鹏被束缚住双翅，“三年谪宦”，只落得“万古”留悲。愤激之情，溢于言表。一个“悲”字，将悲凉之气直贯篇末，奠定了全诗凄怆忧愤的基调，不仅切合贾谊的一生，也暗寓了刘长卿自己迁谪的悲苦命运

颔联“秋草独寻人去后，寒林空见日斜时”，紧扣题中“过”字，描写诗人所见，渲染出故宅“秋草”、“寒林”、人去”、“日斜”萧条冷落的景色。他看见月光之下，一对对大雁飞向南方。雁是按时南来北往的候鸟，看到它容易生发怀乡之感，何况诗人二次被贬，自然会触景伤情。他又看到秋风吹落了树叶，山头光秃秃的非常显眼，产生了不胜凄凉之感！

“汉文有道恩犹薄，湘水无情吊岂知？”颈联从贾谊联系到自己，追忆历史，痛抒悲情，把心中的不满委婉地表达了出来。前句追忆当年号称“有道”的汉文帝，对贾谊尚且这样恩薄，更何况如今的圣上还没有汉文帝的英明，更谈不上什么恩遇了。后句反问湘水无情怎知后人凭吊之意？楚国的屈原哪能知道上百年后，贾谊会来到湘水之滨吊念自己；西汉的贾谊更想不到近千年后的刘长卿又会迎着萧瑟的秋风来凭吊他的遗址，感叹他一贬再贬，白发丛生，顾影自怜，无可奈何的境遇。

尾联“寂寂江山摇落处，怜君何事到天涯！”诗人心中的悲凉无处诉说，只能来到贾谊故居，向这位去世几百年的人倾诉同样的遭遇。诗人在故居前徘徊，看到一幅江山寂静暮色浓、秋风掠过黄叶舞的荒村日暮图，不正是自己的生活环境写照吗？这也仿佛象征着当时风雨飘摇的国家的衰败局势。在同情贾谊不幸被贬谪的同时，暗含诗人的悲伤、不平与愤恨，感叹自己屡屡被贬斥的命运。

全诗含意蕴藉、真挚感人、意境悲凉。长于炼饰又无雕琢痕迹，于曲折处微露讽世之意，堪称唐代诗人中七律中的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