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端公

〔唐〕卢纶

故关衰草遍，

离别自堪悲。

路出寒云外，

人归暮雪时。

少孤为客早，

多难识君迟。

掩泪空相向，

风尘何处期。

【译注】

• 卢纶（739 年—799 年），字允言，河中蒲州（今山西永济县）人。唐代诗人，大历十才子之一。唐玄宗天宝末年举进士，遇乱不第；唐代宗朝又应举，屡试不第。大历六年，经宰相元载举荐，授阌乡尉；后由宰相王缙荐为集贤学士，秘书省校书郎，升监察御史。出为陕州户曹、河南密县令。之后元载、王缙获罪，遭到牵连。唐德宗朝，复为昭应县令，出任河中元帅浑瑊府判官，官至检校户部郎中。不久去世。著有《卢户部诗集》。
• 题注：《全唐诗》此诗题下有注：一作严维诗，题作《送李端》。李端：作者友人，与作者同属“大历十才子”。
• 故关衰草遍，离别自堪悲。(自堪悲 一作：正堪悲)故乡遍地都是衰败的枯草，好友相别实在是令人伤悲。故关：即故乡。衰草：冬草枯黄故曰衰草。
• 路出寒云外，人归暮雪时。你去的道路伸向云天之外，我归来时只见暮雪在纷飞。
• 少孤为客早，多难识君迟。从小丧父早年就客游外乡，多经磨难我与你相识太迟。少孤：少年丧父、丧母或父母双亡者。
• 掩泪空相向，风尘何处期。(掩泪 一作：掩泣）回望你去的方向掩面而泣，在战乱年月再见不知何时。风尘：指社会动乱。此句意为在动乱年代，不知后会何期。

这是一首感人至深的诗篇，以一个“悲”字贯串于全篇。

“故关衰草遍，离别自堪悲。”首联写送别的环境气氛，从衰草落笔，时令当在严冬。郊外枯萎的野草，正迎着寒风抖动，四野苍茫，一片凄凉景象。在这样的环境中送别故人，大大加重了离愁别绪。“离别自堪悲”这一句写来平直，但由于是紧承上句脱口而出的，应接自然，故无平淡之感，相反倒是为此诗定下深沉感伤的基调，起到了提挈全篇的作用。

“路出寒云外，人归暮雪时。”颔联写送别的情景，仍紧扣“悲”字。“路出寒云外”，故人沿着这条路渐渐远离而去，由于阴云密布天幕低垂，依稀望去，这路好像伸出寒云之外一般。这里写的是送别之景，但融入了浓重的依依难舍的惜别之情。这一笔是情藏景中。“寒云”二字沉重，给人以阴冷和重压之感，对主客别离时的悲凉心境起到了有力的烘托作用。友人终于远行了，留在这旷野里的只剩诗人自己，孤寂之感自然有增无已。偏偏这时，天又下起雪来。郊原茫茫，暮雪霏霏，诗人再也不能久留，只得回转身来，挪动沉重的步子，默默踏上风雪归途。此句紧承上句而来，与上句照应，如“人归”照应“路出”，“暮雪”照应“寒云”，发展自然，色调和谐，与上句一起构成一幅严冬送别图，淡雅中见出沉郁。

颈联回忆往事，感叹身世，仍未离开“悲”字。他送走了故人，思绪万千，百感交集，不禁产生抚今追昔的情怀。“少孤为客早，多难识君迟”是全诗凝聚的警句。人生少孤已属不幸，更况因天宝末年动乱，远役他乡，饱经漂泊困厄而绝少知音。这两句不仅感伤个人的身世飘零，而且从侧面反映出时代动乱和人们在动乱中漂流不定的生活，感情沉郁，显出了这首诗与大历诗人其他赠别之作的重要区别。诗人把送别之意，落实到“识君迟”之上，将惜别和感世伤怀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全诗思想感情发展的高潮。在写法上，这一联反复咏叹，词切情真。“早”“迟”二字，配搭恰当，音节和谐，前急后缓，顿挫有致，给人以悲凉回荡之感。

“掩泪空相向，风尘何处期。”尾联收束全诗，仍归结于“悲”字。诗人在经历了悲凉的送别场面之后，回忆起不胜伤怀的往事，越发觉得对友人依依难舍，不禁又回过头来遥望远方，掩面而泣；然而友人毕竟是望不见了，唯一的希望是下次早日相会。但世事纷争，风尘扰攘，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掩泪空相向”总汇了以上抒写的凄凉之情；“风尘何处期”，将笔锋转向未来，写出了感情的余波。这样作结直率而且颇具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