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最高楼

〔唐〕杜甫

城尖径昃旌旆愁，

独立缥缈之飞楼。

峡坼云霾龙虎卧，

江清日抱鼋鼍游。

扶桑西枝对断石，

弱水东影随长流。

杖藜叹世者谁子，

泣血迸空回白头。

【译注】

• 城尖径昃旌旆愁，独立缥缈之飞楼：尖峭的山城，崎岖的小路，城头旌旗暗自愁；就在这里孤孤单单，若隐若现耸立着一座飞腾的高楼。缥缈：高远不明之状。昃（音仄）：偏斜。旌旆：旗帜。旌音“竟”。旆音“沛”。飞楼：楼高势若飞，故曰飞楼。
• 峡坼云霾龙虎卧，江清日抱鼋鼍游：云霾隔断连绵的山峡，群山如同龙虎在静卧；阳光映照着清澈的江水，波光好像鼋鼍在浮游。峡：江峡。 坼（音撤）：裂缝。霾：云色昏暗。 龙虎卧：怪石纵横交错如虎似龙。日抱：指日光覆盖、照耀。鼋鼍游：大鳖与鳄鱼在游动。鼋（音埋）：大鳖。鼍（音驼）：鳄鱼。
• 扶桑西枝对断石，弱水东影随长流：扶桑西端的树枝遥对山崖断石，弱水东来的影子紧接长江流水。 扶桑：神木，日所出也。断石：指峡坼。
• 杖藜叹世者谁子，泣血迸空回白头：拄着拐杖感叹世事的人究竟是谁？血泪飘洒空中，就在我满头白发回顾的时候。杖藜（音黎）：拄拐杖。谁子：哪个。泣血：极度哀痛。

白帝城高危，耸立于夔州（今奉节）东白帝山之上，背负峭壁，前临大江，占据高峻山势，为三峡入口处胜景。杜甫晚年寄居夔州，咏白帝城作品颇多，此为其中之一。

“城尖径昃旌旆愁，独立缥缈之飞楼”，起句突出“白帝城最高楼”之高：城高路险，城头遍插旗帜，而旗帜亦愁城楼高险，则人愁不言而喻。白帝城楼高耸于此缥缈之际，凌空若飞，诗人驻立于此，极目四望，胸襟益开，使全诗笼罩在雄奇壮丽的气势中。

“峡坼云霾龙虎卧，江清日抱鼋鼍游”，写楼头所见：忽儿江峡若裂，云气昏晦，纵横怪石似龙盘虎踞，横卧波心；忽儿江清水澈，日照当空，滩石于粼粼光照之中，如鼋鼍戏游，阴晴殊异，动人之处各不相让，把近处风光倏忽万变写得活灵活现。

“扶桑西枝对断石，弱水东影随长流。”扶桑为神话中日出处的一种神木，长数千丈。弱水乃神话中一条水流。这是诗人登高临深想象的虚幻之境，极言城楼之高可望扶桑西向；极言江水之远，可接弱水东来。以虚写实，于虚实之间传达神韵。

“杖藜叹世者谁子，泣血迸空回白头。”拄着藜杖感以世事之人是谁？血泪飘洒空中，就在“我”满头白发回顾之时。这是写身世的感叹。孑孑老者，倚杖望天，面对苍茫浩荡的江水，问“叹世者谁子”？似已达了忘我境界。

这是一首句法用律体，而音节用古体的拗体七律，情绪勃郁，声调拗怒，突破了传统七律的和谐，令人耳目一新。首联写楼高，颔联写近景，颈联写远景，尾联感慨身世，起承转合，诗法井然，乃登楼诗之佳作。

（身修摘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