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竿篇

〔唐〕沈佺期

朝日敛红烟，

垂竿向绿川。

人疑天上坐，

鱼似镜中悬。

避楫时惊透，

猜钩每误牵。

湍危不理辖，

潭静欲留船。

钓玉君徒尚，

征金我未贤。

为看芳饵下，

贪得会无筌。

【译注】

• 沈佺期（约656-约715年），字云卿，相州内黄（安阳内黄县）人，为唐朝大臣和著名的诗人，现存诗一百四十余首，其中二首入选《唐诗三百首》。
• 朝日敛红烟，垂竿向绿川：太阳从东方升起，光芒四射，在它的照耀下，红霞已渐渐消退，我手持钓竿，漫步到溪水边，开始垂钓。
• 人疑天上坐，鱼似镜中悬：看那白云倒影在水中，人坐在小船上就好像坐在天上一样；河水在阳光照耀下，鱼儿漫游就好像悬挂在明亮的镜中，清澈可见。
• 避楫时惊透，猜钩每误牵：阵阵桨声划破水边宁静，有的鱼儿受惊跳出水面，有的对着鱼钩揣测试探，最终还是抵不住香饵的诱惑，被牵钓了上来。避楫：躲避船桨。惊透：极度惊惧。猜钩：鱼儿对着钓钩试探。误牵：错误地牵动钓钩，上钩被钓。
• 湍危不理辖，潭静欲留船：江河垂钓，水流湍急处，难以施手，而潭深水静处，流速缓慢，鱼易聚集，正好下钩。湍危：急流危险。理辖：整理船辖。
• 钓玉君徒尚，征金我未贤：学姜子牙钓鱼只怕遇不到周文王那样的伯乐；虽然明君招纳贤士，我也并非郭隗、乐毅那样的人才。钓玉：即钓誉，比喻选擢（音卓）人才。君：指同钓的人。也可泛指他人。徒尚：空自崇尚。 征金：以黄金征招贤能之士。战国时，燕召王在易水南筑台，置千金于其上，延请天下贤士，号称黄金台。未贤：没有贤德。
• 为看芳饵下，贪得会无筌：垂钓是乐趣无穷的事，钓者之乐就是看着香饵被鱼儿吞下；但是过于贪得无厌，就会失去自己的根本，故有“得鱼忘筌”之语 。 筌（音全）：捕鱼竹器。

这首五言排律写的是“纶钓嬉游”之事，格调流畅谐趣， 内容朴实清丽，既洋溢着生活气息，又饱含人生哲理，虽不无寓托，但其格调轻松愉快，闲适优雅而幽默。

首联的起句“朝日敛红烟”，描绘早晨宏丽景象。朝日东升，光芒四射，红霞渐退。对句“垂竿向绿川”，切题《钓竿》，点出地点，写出人物动作。

第二联“人疑天上坐，鱼似镜中悬”，紧承首联写人的感觉和“绿川”的澄澈宁静。此二句出自王羲之《镜湖诗》：“山阴路上行，如在镜中游”，写景虚实结合，境界清幽，引人入胜，音韵优美，较王诗意景更加鲜明，因而此二句成了脍炙人口的名句，对其后杜甫的诗作也有影响。

第三联“避楫时惊透，猜钩每误牵。”“避楫”写鱼儿听见船桨的声音，惊慌地跳出水面。“猜钩”写鱼儿对钓钩揣测试探，往往因判断错误而被牵钓上来。此联简短十字把鱼儿的诡谲写得活灵活现。

第四联“湍危不理辖，潭静欲留船”，是说诗人不喜欢在水流湍急的地方垂钓，因为那里难以控制船只，不便施钓。而在水深潭静处，那里聚集的鱼儿更多，让诗人驻留不去。

第五联“钓玉君徒尚，征金我未贤”，是指诗人不会像姜尚那样用垂钓等待明君招贤，因为那样太过虚幻和崇高了，不过是空自崇尚。诗人也不会像郭隗和乐毅那样用垂钓显示自己的才能，因为那样太过自负与矫情。作者把“钓玉”和“征金”都比为沽名钓誉的野心和虚荣心，而“徒尚”和“未贤”都表现为自己的谦虚和自知之明，形成了淡泊和超脱的效果。

末联“为看芳饵下，贪得会无筌”，是说对于钓鱼的人而言，乐趣就是看着他下的饵料被鱼儿吞下。贪得无厌，就会失掉自己的根本。有个成语叫“得鱼忘筌”，意思是说有的人事情成功了却忘记了自己借以成功的手段和根本。

此诗有令人耳目一新之感，不仅写出了垂钓之乐，而且借鱼贪饵给人以启迪：鱼贪饵丧命，人“得鱼忘筌”。

这首排律格局严谨，格调轻松自由，内容清丽朴实，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寄寓着发人深省的哲理。诗僧佼然赞此诗“情多、兴远、语丽”，语浅言深，令人回味不尽。

（身修摘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