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刈麦

〔唐〕白居易

田家少闲月，

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

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

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

丁壮在南冈。

足蒸暑土气，

背灼炎天光。

力尽不知热，

但惜夏日长。

复有贫妇人，

抱子在其旁。

右手秉遗穗，

左臂悬敞筐。

听其相顾言，

闻者为悲伤。

家田输税尽，

拾此充饥腸。

今我何功得，

曾不事农桑。

利禄三百石，

岁晏有余粮。

念此私自愧，

尽日不能忘。

【译注】

• 刈（音亿）：割。
• 陇：同垅。
• 荷：挑，担。
• 箪（音单）食（音四）：竹篮子装着饭食。
• 相顾言：互相看着说话。
• 闻者：作者自指。
• 输税：交税。
• 曾不：从来(一直)都不。
• 岁晏：年末。

元和初年，白居易任陕西周至县令，他有感于当地人民的痛苦生活，写了《观刈麦》一诗。

此诗描写麦收大忙时节的景象，以种田人拾穗充饥这一现实为切入点，揭露了封建社会沉重赋税的罪恶，表达了诗人对农民的同情并自责。

全诗分四个层次。第一层为前四句，交代时间及环境气氛。第二层八句，通过一户农家展现“人倍忙”的麦收情景。其中“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四句正面描写麦收情景。第三层八句写拾麦的贫妇。她左手拣麦穗，右手擓（kuai）篮子，对人说：“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第四层六句写诗人面对此景自我反省，而自愧自疚。

诗题是《观刈麦》，实际写了三类人：刈麦者、拾麦者与观刈麦者。可怜的拾麦者原先也曾是勤劳辛苦的刈麦者，只是由于“家田输税尽”才沦为拾麦者；然而，现在的刈麦者又怎知明年不沦为拾麦者呢？只要剝削制度不除，农民的贫困就是必然的。只有作者是观刈麦者。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作者能把自己摆进去进行反省，深感愧疚，这也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身修摘编）